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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多情总是累 上
近来北伐战争打的轰轰烈烈，国民军士气正旺，所到之处，势如破竹，虽说战事逼近沿海东南城市，却看不到人心惶惶，社会动荡迹象。各大商行，店铺，剧院如常开门做生意，沿街小贩穿门走巷吆喝叫卖，繁华如斯，喧嚣如斯。
白日热闹之后，夜的妩媚才揭开面纱。华灯初上，霓虹闪烁，上海大世界尽情在黑夜中绽放着妖娆身姿，来来往往的人群一点儿不输白日车水马龙景象，一个个年轻妩媚，烟熏妖冶的舞女在旋律中起舞，随着台上魅惑的曲调旋转翩然，如此惊心动魄，如此蛊惑人心。
或许只有大街上卖报儿童一声声尖锐高亢的“号外......号外......”，才蓦地让人感觉到一丝紧张与不安。
近来真是多事之秋，继九月下旬孙传芳为策应江西战场奋勇作战，令福建督理周荫人部进袭粤东，于十月上旬攻占广东焦岭，松口，饶平等地。国民革命军乘湘，鄂，赣战场势如破竹之时，转守为攻。十月中旬，第1军，第3，第14师袭击周部后方，攻占永定，然后回师松口，俘周部4000余人。十二月九日，国民革命军进占福州。
战事日憨，许岱远近日进进出出，忙个不停，被父亲叫去书房次数也愈频繁。
曼音看着父亲大哥一前一后踏进书房，转身欲走，冷不防被身后的人影吓了一大跳，原来是大太太，只见她身上罩件暗绿茵纹绒髦，神色济济，凸显苍老之态。
曼音稳稳思绪，轻轻打着招呼：“大娘好。”大太太恍若未闻，眼神直勾勾望着紧闭的书房门，哼！她二房的儿子凭什么这么受宠，不过一个庶子，怎有她的女儿高贵？
天天看他在眼前出现，让她心生煎熬!总有一天，总有一天，她会让他们，都不好过!
那冰冷恶毒的眼神直让人心惊，大太太素日高傲，不屑与其他姨娘，庶子女为伍，对谁都一幅冷冰冰面孔。
曼音瞧见大娘妆容完好，人却憔悴苍老不少，眼见隐约可见细细的皱纹，神色亦呆滞不少，曼音心有不忍，大姐毕竟是大娘的嫡亲女儿，又因着自己缘故嫁人，幸而生活不错，微可放宽些心，可多多少少还是有愧疚之感。
这样想着，上前几步唤道：“大娘，天气这样凉，容易寒气上身，还是让曼音送您回屋吧！”
说着上前搀扶大太太欲走，“曼桐，是我儿吗？”大太太闻声期待回头，声音满是颤抖，待看清来人，瞬间失望加怨恨，眼神恶毒，狠狠推开曼音双手，直推得曼音一个踉跄，险些不稳倒地。
“滚开，你这贱人生的小蹄子，别脏了我的手!”
“我不需要你的同情，假兮兮的可怜样儿做给谁看？”
一句句恶毒的谩骂，曼音都承受着，素日她并不是个忍气吞声之人，只是，这件事，她必须自己承受后果。
“这和我娘无关，大太太生气只管责罚曼音好了。”只要不侮辱娘，她随便骂都好。
“哼，大太太唾口，“没一样好东西!”
曼音生受，说不出一个字来，在事实面前，解释是多么的苍白无力，大太太对曼桐的疼爱自己从小看在眼里，衣食巨细，皆亲自照料，吃穿用度，更是上心。
母亲去的早，曼音对母亲只是模模糊糊的印象，七岁那年，自己温烧不断，身边人对她这个没娘疼，爹又不爱的女娃自是不怎么上心，迷迷糊糊掀开被子，光着脚丫踏着冰凉地板跑了出去，那晚月亮格外皎洁，圆玉盘悬，垂挂于半空，印的地面仿佛铺上一层薄薄白纱，光洁无比，自己躲在大娘屋外的红木柱后，身上单衣冻得瑟瑟发抖，向往屋内的爱与温馨。
房门半掩，内里大娘正哄曼桐睡觉，曼桐虽然已经十岁，可仍娇气得很，一个劲儿乱动弹，不肯安心入睡：“不嘛，不嘛，我不想睡觉。”
“曼桐乖，早睡早起才是好孩子。”大娘轻拍曼桐后背，安抚不安分的女儿，“曼桐乖，母亲给你唱歌。”
“易水流，汴水流，百年吊过又休休。两家都好住,前后总成留。
“易水流，汴水流，百年吊过又休休。两家都好住,前后总成留......”
那一晚，大娘眼神出奇的温柔，柔柔的月光和着轻缓的旋律四下蔓延，散发出炫目晕人的光泽，那是她一直渴望又从不曾得到过的东西。曼桐沉沉睡去，大娘宠溺眼神依旧，从不似她平日对其他儿女，目光冷淡，散发出拒人于千里的冷漠。
呵，世间万物，谁又说得清呢？
大太太满腔怨恨指责她：“都怨你，你个扫把星!克死你母亲不够，又连着来害我们!”
“你自己不嫁，让我们大房嫡女来顶替，真是丢尽我大房的人!还好周家争气，名望在外，不然定让你们看了笑话!”这才是大太太真实所想，曼桐嫁给周家，她是满意的，周家的风头现在甚至盖过许家，只是，那是她许曼音不要的，这才让她如梗在喉，算为耻辱!
大太太越说越气，扬手愈打曼音一巴掌，掌声迟迟不落，迎面而来的二姨太攥住大太太的手，一脸倨傲：“哟，大姐，曼音刚回来，你就这样恶毒，难怪老爷厌弃你呢!”
二太太婷婷袅袅上前，对着大太太笑的愈发妩媚，丝毫不顾及大太太铁青的脸，字字往她心头扎：“我说大姐，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，都是命，活该有些人呐，许是坏事做多，这不，报应就来了吗？”
二姨太拉起大太太的手，貌似姐妹间在说体己话，亲昵无比。大太太愤怒甩开她的手,骂道：“赵琳雪，你不要太过分!再怎么着，我也是宗谱上堂堂正正的大太太，岂容你放肆!”，气势十足，心中却是悲凉无比，这二姨太之所以这么猖狂，还不是因为她生了老爷唯一的儿子吗？
二姨太闻言捂嘴吃吃笑，装作怕怕对大太太请安：“大姐，我错了，您是嫡太太，我家岱远日后继承家业，自然是把您当作母亲，万般侍奉，我呀，哎......不提也罢!”
说罢又是咯咯笑起来，谁不知道日后岱远当家作主，她的好日子就到了，还会怕这个女人？
“赵琳雪，你......”大太太蓦地提高音量，已然气极，颤抖着身子想伸手打人，二姨太吓得后退，又昂首硬挺：“怎样，怎样，你来啊，有本事你打啊！”二姨太唯恐天下不乱，叫得愈发欢快，下人闻声而来，只远远看着，并不敢上前，一幅置身事外的样子，毕竟得罪哪一方都不好。
曼音眼看两人已有相互厮杀之势，忙上前软语相劝：“动静闹得太大，父亲和大哥想必听得到，必又引起无谓风波，都是一家人，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呢！”
“哼！”二姨太安静下来，她可不想在老爷面前给儿子添麻烦，二人恨恨盯着对方，终是各自离开。
书房内，烟气袅袅，许岱远踱来踱去，仔细思量父亲说的话。
父亲在书桌一侧，轻敲桌面，看着这个儒雅俊秀的继承者，甚是满意，只是不够生意人的奸诈与阴狠，看来在这方面，还得多历练历练。
军火生意，向来是行里最隐蔽的秘密，不仅因为谋利十足，更因为危险万分!军火，向来被政府垄断，正经生意人是万不敢和此类打交道的，即使你家财万贯，没人牵桥搭线也是无从做起。自己多年经营，利用军火钱财洗白做了银行家。可偌大的家业没少靠军火牟利，更重要的事，背后有了军阀军官的支持，生意及军火更是顺顺当当，扶摇直上!
“父亲，战事日酣，此时会不会有风险？”许岱远有些顾虑，迟疑开口。
“岱远啊，正所谓风险越大，收益越大，军火就是要靠战争来养活。”父亲语重心长对儿子解释，“所有的基本都已打点好，忠叔会照应你，过段时日你北上一趟，先大体熟悉下各环节，练练手。”
父亲确实感觉近年来有些力不从心，是真的老了，这次亦为历练下岱远，拓展拓展人脉。
许岱远在一旁聆听父亲教诲，点头称是，父亲又似想到什么，抬头问：“蒋铭卫近来和你走的挺近？”
“是的，关系确实不错。”许岱远曾经也纳闷过，蒋铭卫一族战功显赫，极受尊崇，对自己从来不摆架子，私交还算不错，可私下想想，自己没什么让他可图的，应该是自己多心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。
父亲满意点头，又嘱咐岱远多和蒋铭卫打点好关系，毕竟和蒋家沾上关系，后台亦硬气些。
“ Thou hast made me endless, such is thy pleasure. This frail vessel thou emptiest again and again, and fellest it ever with fresh life.”曼音翻着书页轻轻念出，整个心灵都被这样一种轻灵意境填充。
“二小姐，这洋文说的什么意思啊？”尺素刚踏进门，并不懂二小姐说的什么。
“你已经使我永生，这样做是你的快乐。这脆薄的杯儿，你不断地把它倒空，又不断地以新生命来充满。”曼音轻语呢喃，身心陶冶其中，睫羽微动，如蝶翅半敛，翩然欲飞。
“蒋先生又送花来了。”尺素半歪着头，拿花进屋，熟练换掉前日梅花，兑好清水，将梅花斜斜插入瓶中，沁色瓶身，加上三两枝高低斜开的浴火红梅，交相辉映，宛如一幅上好的水墨画。
曼音脸上挂着浅浅笑意，自从那次明烨说后，梅花从来没有断过。
尺素摆弄好梅花，曼音合书走到桌边，静静观赏，只见瓶身光洁如玉，散发淡淡柔光，梅花娇蕊轻吐，红艳高洁，花蕊偶连几粒晶莹冰晶，如寒香扑面，花馨自袭，不失为一番风韵。
尺素退出房门，屋外，冷风飒飒，寒气逼人。
“银鸢姐姐，银鸢姐姐。”尺素一路小跑，隔老远连声唤着，银鸢闻声回头，看着气喘站在自己面前的尺素，笑道:“跑得这样急，身后有什么追着不成？”
尺素拉开着银鸢衣袖讨好道:“好姐姐，可不要打趣尺素了，现在可以开始了吧？”
“好了，好了，没看到哪个像你这般勤奋识字的。”银鸢笑着摇摇头，在尺素推嚷下一前一后进了屋。
冬日白昼总是飞快，即使是难得的暖天气，经过日薄西山的消耗，一丝一丝暖意也被醺腾得无影无踪，透着点点寒凉。
暮色沉沉，尧军经过一天的战事消耗都有些疲累，而行辕外，着绑腿蹬高腰皮鞋的士兵依旧精神抖擞，扛枪屹立，守卫平安，铁骨铮铮，如泰山之势不倒。
内里隐约传来激烈争论，屋内十余来人，从衣着看，军职等级不低，不同于普通士兵，军服均用昵料，尤其是那位着金色领章的乔将官，实力雄厚，说话气势凌人。
“尧将此言差矣，缺弹少粮，本是行军打仗之大忌，战事至此，不需我等弟兄纷纷卖命，保存实力才是根本。”
说罢，用眼神暗示众人，众将领跟着附和：“是啊，尧将，乔将官说的确实在理，不如，不如......”
“不如怎样，休战养和吗？”尧将轻笑，面上一丝笑意也无，语气带着寒意，眼神冷冷扫视众人，噤得众人住口不言。
谁都知道，战事连连，进入白热化状态，这几个月，打打停停，重挫军阀实力。
乔广年部下，此次作为主力，消耗日大，已隐起他不满，私底下对部下抱怨：“呸，这方信尧真不是东西!打仗让我们冲前面，可最终得到蒋总司令赏识的不还是他，真是不划算!”
乔广年双眼如炬，扫视下胆小的部下，心里暗骂，迎着尧将面上笑如虎：“哟，尧将这话可有点不地道，兄弟们拼死拼活，尧将你可不能为了军功不顾弟兄死活吧！”
“我方信尧一向光明磊落，与弟兄们同甘共苦，从不在乎什么浮名虚利!今日所得成就，亦是十余年来一点点亲挣所得，对得起自己良心!”
方信尧嘴角泛起一个阴森魅凉笑意，负手在他们面前一步步走过，眼神紧盯，锐利如闪电，氤氲着隐隐怒气。
怒极反笑，脚步渐停，在乔广年身侧停下，“嗯，李副官觉得呢？”明明很随意的语气，却让李副官浑身如针扎，连忙维诺低头。
“那，孙连长呢？”
“属下，属下不敢。”孙连长连连擦汗，后悔听信乔将官的撺掇之言。
明明室内还算温暖，却让人如坠冰窖，透着摄人心魄的寒。
乔广年眯眼，细细打量尧将，双目如鹰，透着精明与算计，尧将盯着乔广年，眸色暗沉，眸内波涛汹涌，而面上依旧波古不惊，是风暴来临前的平静。
乔广年并不避让，直直回视，众人或许不明，两人心中跟明镜似的，乔广年不服尧将!明里暗里一直想挑战尧将权威，这次即使尧将坚持，但不顾众将领意见，势必让他在军中威望降低，岂不正好？
“ 谁人不知乔将官军营将兵一心，民国十三年的事，可历历在目呢！”尧将收回目光，突然来了这么一句，面色诡谲，意有所指。
貌似无意一句，却让乔广年瞬间变了脸色，民国十三年那场战役，他急功近利，不顾尧将一行劝阻，执意追逐逃兵，以至中了敌方圈套，众兵拼死力挺，为他杀出一条血路，他亦是懊恼不已，折损大半兵力，损失那么多兄弟，对于这件事，他一直讳莫如深。
这样想着，气首先泄了大半，强自镇定，却是软了话语:“尧将爱惜弟兄，大家都是知道的。”
方信尧听他此言，自是心下满意，重新回到首座，大手一挥，气势十足：“你们担忧的不无道理，我自会处理好，不让弟兄们顾虑!”
解散众人，室内一下空寂，尧将看了眼立于一侧忠于自己的沈伯安，声音透着些疲惫，淡淡道：“伯安，陪我走走吧！”
“是，尧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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