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到这里,我两行宽泪忍不住流了下来,拉住孟佑之的手,对着身后的乌鸦和使劲儿要从墙上下来的许蓼菁说:“我一生只和佑之一起走,祝你们幸福!”
然后拉着孟佑之的手急匆匆往门外走,孟佑之想说什么,我说“等我们出去再说!”然后出了大门走了几步又回到了大门。
我再试一次,还是回来了。
鬼打墙啊?
“好像是游戏界面没开……”孟佑之说,“这地方你是第一次来吗?”
“你还在我的小说里面呆了很久了吗这么有经验?”我怪叫起来,因为不耐烦用力去踹门,结果不管我怎么踹门走出去,还是会回到许家大院里。
有些时候是回到客厅,有些时候是回到房间,有些时候回到的是茅房门口,八哥提着裤子刚走出来又退回去:“大小姐您这样我很困扰!”
“什么意思?”我问孟佑之。
孟佑之耸肩:“大概你必须要在这里完成这个剧情。我觉得你这里的剧情应该是属于宅斗剧情,走完这个剧情你才可以完结这章。”
“可是这个小说是我写的,凭什么就它说了算?”我说,孟佑之急忙捂住了我的嘴巴。
“这小说你写的?这里面的人物你创造的?”他问。
我大概解释了一下,他沉吟道:“其实严格来说这篇小说也不算是你的小说了,它把你的人设和情节,故事背景全部打乱了。”
“融梗!”我说。
“也不算融梗,你才写了一万多字。”
“我写了大纲的。”
“你大纲到底写了什么?”
我大概说了一下大纲,他摇摇头:“平淡无奇。”
我忍不住说:“你到底写什么小说的?”
他说:“我一般写男频,废土题材,点击率不错。”
“呵,流量作家。”我说。
他认真地说:“现在写小说拼的不就是流量吗?”
“你写的小说题目叫什么?”
“《基地战神》。”
“搞基的?”
“你去死。”他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了,“我是直男,直男!直男作者,男频新人榜前十名!”
切,我没接话。
他看看我,拱手说:“敢问姑娘笔名是什么?”
我说了笔名,他大惊:“我小的时候就看过你的书!”
我斜眼:“你的意思就是你很小咯?”
“不不不,是……你是前辈,受我一拜!”他朝我拜了拜,“我以前是看了前辈的书,才萌生了写作的念头的。”
“我没写过搞基文学。”
“够了!”他忍无可忍,“请前辈不要质疑我对文学的热忱。”
“坦白说吧,你这个到底是个什么人物,身份是什么?”
“剧情需要我不能透露,如果透露我必死无疑。”他说。
“你啥意思。”
“前辈你有所不知,这个系统吸纳进来的小说作者不止你我二人,稍有不慎,尸骨无存。它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温馨可靠。”
“AI理解我们的故事是颠三倒四的,情节也大多有拼凑的嫌疑,逻辑圆不下去的时候,它就会按照现有的套路糊弄过去,我发现它好像还会给人反馈技能,我那套广播体操有攻击效果,就是它给我的。”我说。
八哥再次走出了茅房,看见我们两个还在外面聊天,赶紧说:“二位要用吗?”
“你滚回去。”我说
“好咧。”他赶紧又退回去。
我和孟佑之在许府里绕圈圈,猛男书童如意跟在 我们后面三米远的地方。乌鸦的手下果然在正式办婚礼,之前屠了人家许家上下的事情好像没发生过一样,每个人都喜气洋洋。然而我也不在意这个,这都是小说里的背景剧情,我为了出去我不放心上。
“我们到底怎样才能出去啊?”我问他。
孟佑之摇摇头,说之前和他一起来的小说作者一共有四位,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了。
“其他的呢?”我问,他伸出拇指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划。
“死了?”我问他。
“死了。”
“死了会不会就是回去了?”我问。
孟佑之黯然一笑:“当初也有人这么想,但是并不是这样的。”他想了想说:“我们几个作者约定,如果有人回到现实世界,会用特殊的方式发来讯号,表明已经回去了,但是并没有。我在这里已经度过了好几世春秋,轮回过几次了,依然没有收到任何外界的信号。”
“好几世……到底是多久?”我问他。
“你来这里多久了前辈?”
“我来这里,好像是一天一夜吧。”我迟疑地说。
“我们算AI系统里信息世界里的时间不能这么算的。”他说,“你觉得一天一夜,但是在你现实里,也许只过了一个小时,一分钟,又或者,已经过了一年,十年。”
“啥意思?”我问。
“前辈,《风雨夜来客》是你什么时候的作品?”
“两年前出的啊?”我说。
他叹了口气:“前辈,那是我大学时候看的作品,我大学本科毕业都六年了,前辈你到这个地方至少超过十年了。”
我大吃一惊,腿开始发软,颤抖着问他:“那你有没有在新闻报纸上看到我后来怎么样了?”
“我只知道《风雨夜来客》是你最后一部作品,后来你像消失了一样,再也没有新作品问世。”
我这回真的颓然坐下,抱着膝盖,万念俱灰:“我已经离开人世十年了……我的身体到底在何处?现在 我只是个在网络世界里的游魂,还被困在在AI写作软件里面。”
孟佑之同情地看着我,说:“AI写作其实一直没有形成成熟的状态,因为它对文学里人物情节的安排的逻辑理解,目前解读得并不透彻。所以AI拼凑出来的故事,其实是没有灵魂的,也非常容易被看出来。
我脑瓜子嗡嗡的,很难接受目前的事实,也没心思听孟佑之说下去。我不关心AI写作的发展,我只是个渺小的人类,我永远也回不到现实世界去了。
说也奇怪,现实世界对于我,也不过是无休止的写作,我也没什么朋友,但是我就是特别留恋它。
一想到我在故事只一日,世上已千年,我就悲从中来,忍不住很没种地哭泣起来。
孟佑之问我要不要吃板栗,我说好的你去给我拿点。他和如意离开之后,我看着他,慢慢止住了哭声。
刚开始我是反应不过来的,但是哭了两声我就想起一些事情来了,我感觉孟佑之在撒谎。
因为……如果如他所说他比我小很多,那他应该不会做第八套广播体操。
那套操,很早就在学校里被新的广播操代替了。
这个人如果来自于现实,不会想他说的那样,是比我晚一代的人。
但是如果说他不是真人,何以看见我做广播操会笑出声?费解。
晚上是乌鸦和许蓼菁的大婚。
他们放着我不杀,就是因为忙着自己的大婚,抑或是因为孟佑之陪在我身边。
大婚的时候,我换了套粉绿色的长裙坐在女方桌,孟佑之换了套米黄色的长衫坐在我身边,身后跟着的依然是书童如意。而八哥那群山贼,坐在了男方桌。入席之前他屡屡看着我,似乎有话要说,但是被乌鸦叫过去,只能对我做口型。
他对我做的口型,似乎就是“小心”。
真是一句废话,我在这鬼地方,有哪里是不需要小心的。
“对方那个NPC似乎对你有点回护之意,你是不是把他的友善度刷高了?”孟佑之凑近我说。
我笑而不答。
这时候,新娘出场,她身后乌压压跟了一群人,为首的两位是老人,低垂着眼睛,漠然跟在她身后。
八哥那边先吓了一大跳,有人杯盏落地,本来热热闹闹划拳喝酒的声音,停了下来。
我认了好久,才认出那那对老人是许家已经被杀的老爷和夫人,而他们身后跟着的都是被杀了的丫鬟和仆役。
他们都穿着喜庆的红衣,但是脸色惨白,双目紧闭,仿佛傀儡一般跟在凤冠霞帔的新娘后面。而那新娘头上盖着盖头,广袖下伸出葱指,指头似有反光之物,但是我视力不好,看不真切。
这系统把我这几天视觉疲劳的毛病也复刻进来了。
“你不害怕吗?”孟佑之凑近我说。
一屋子的死人,都身着红衣,乌泱泱走进来了,整个大厅顺便被装满了似的。
我吞了口口水。
怕,我当然怕,我特么最怕的就是看恐怖片。
但是我怕有什么用。
我这才明白为什么白天他们不急着绑我起来了,因为到了晚上我自然也跑不了。
我看了一眼许蓼菁,看出她手指尖那些泛光的是什么了:是丝线,是操纵人偶的丝线。
这个招数我在我一本小说里写过,那是本奇幻小说。
整个屋子的人都穿红衣,连如意也换了暗红色的外套,只有我和孟佑之,一个穿浅绿,一个穿米黄,被一团红色包围在了客厅。虽是红色,但是阴恻恻的气氛威压而下,我手脚冰冷,开始努力回想广播体操,唯恐做错。
“新人对拜天地!”那边已经开始行礼了。
新人对拜之后,外面有风吹进来,吹起了新娘的红盖头。
红盖头掀起一角,我看见红绸下许蓼菁浓妆艳抹的脸,以及那双冷酷无情的眼睛。
她在看着我,嘴角牵起一丝冷笑。
她朝着我伸出五指,轻轻一勾。
所有的许家傀儡,都齐刷刷扭头朝我望过来。完全背对着我的,甚至扭了一百八十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