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念高一的时候，在外面租房住，七莲给我买了个手机。大一的下班学期买了一个新的寄给我，说是花了两千多，让我省着点用。又说，等我谈了女朋友给我换个更好的。这个手机我带回来家不久，逗小毛玩的时候，被他一掌拍到地上，屏幕摔出几条裂痕，触目反应要慢一拍，勉强还能用，到今年的时候，屏幕按得细碎，使劲戳爷没什么反应。我自己不赚钱，又不好张口向七莲要，她对此也是熟视无睹，大约以为手机对我基本也属于多余的。往上投了至少五百分简历，没有一个又回音的，至于同学朋友，基本不联络，偶有找来的也是借钱的....我为此有一点时间生七莲的气，暗想等她老了有她受的.... 

对于七莲娘家人，我诸位舅舅阿姨，表哥表姐的，说实话，我是感到很陌生很隔膜的，对他们并无太深的影响，到了跟前，大约也不认得或者分辨不出谁是谁来。我记得小时候跟着现世宝去过荷塘村的外婆家拜年，大人们忘我怀里塞压岁钱，一百两百的用红纸包着，初五初六的某一天中午，他们四五家也凑一起过来拜年。七莲现世宝不回来过年的时候，年节也就不走动了。我念高中的时候，成绩平平，最怕亲戚们盘问，拜年我是不去的，亲戚来了，我多半躲起来。大学四年，我只回来过一次。那年，七莲五个兄弟姊妹的关系已经闹僵了，庆吊不通。七莲饭桌上念叨了好几次，夜里偷偷地抹了许多回眼泪。

我外公外婆生了两仔四女，七莲最小。第二个仔养到八岁病殁了。外公算是荷塘村的能人，是屈指可数的吃皇粮的人，他在草签真的农村信用社一直干到退休。退休之后，还有退休金。那个年代，吃皇粮的，有个顶替制度，老子退了，子女顶替接班。农村习俗重男轻女，按道理，怎么着也该轮到大舅。外公到了可以退休的年纪给大舅去了媳妇，大舅妈吵架的时候表现的格外泼辣，勇悍难制。外公外婆领教过几次，觉得要是让她得志掌权了，哪有老两口的好。干脆选一个女儿顶替，媳妇甩脸子，可以到女儿家去。二姨念书少。最后落到三姨头上了。姊妹之间的矛盾冲突也就因此埋下了。老头在日，手头有钱，又一向说了算，谁也不敢说什么，不想他福泽不厚，七十几岁就一病不起，呜呼哀哉了。

外婆命硬，自己一个人分开过，活到九十岁，无灾无病的，身体还很硬朗。不聊转过年，跌一角跌断腿了，动弹不得。大舅找几个妹妹商量，住院医药费、护工费杂七杂八的肯定少不了，大舅的意思，三姨落了爷娘的好，也么有格外孝敬什么，况且家境也是最好的，光退休金就拿五千多。这笔钱就有她出了。

三姨当时就蹿了，又不是一个人的娘，凭什么让她多出？她家境好，她开销也大，她二仔还没娶老婆，财力、买房、买车、办酒席那样不要花钱?

二姨见妹妹得了便宜还卖乖，气不打一处来，美莲，你讲这话对得起爷娘吗？按农村规矩仔顶替，由你什么份？

按女顶替，我是大女，轮到到你么？老爷对你偏心，你还要装糊涂么？你这个工作没有初中毕业证就干不了么？

二姨夫不到六十得了肺癌去世，二姨日子过得艰难，三姨从未伸手拉扯一把，正一肚子的火。

大舅妈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，她就跳出来，说这些年照顾老人花了多大的力气，出钱出力的。四姨和七莲不爱听了，老太太没少帮着看重孙重孙女，没少受她的气，人前不敢表现出来，自己姑娘来了，忍不住哭诉一翻。

她两个便跟长嫂大吵起来。六个人在老太太的病床前混战起来，昏天黑地，不欢而散。任由老太太躺在床上。

七莲越想越不对，跟四姐商量，哪怕他们两姐妹出钱，也要把老太太送到医院医治，四姐说她不是仔，仔不管爷娘天理不容，村里人的眼睛都看着，他们两公婆不要脸面随他。七莲再回荷塘村，被大舅妈抢白回来了。老太太在床上捱了一个多月才走。临出殡时，大舅妈扬言，不要其他人来送葬，反正他们也没关亲娘老子，来了也会用扫错扫地出门。墓碑上也不刻他们的名字。

小毛嗷嗷地哭起来没完，我一脚将他踢在一边，吼道，滚滚滚，还没到吼丧的时候呢？婆婆迈门槛进来，手里捏了块面包塞到小毛嘴巴里，他立刻就不哭了，用手托着狼吞虎咽起来。

婆婆见热锅上蚂蚁一样楼上楼下团团乱转，叹了口气，转过年就二十六岁，还没历事呢，将来如何是好？

我气咻咻地冲她嚷道：我手机早坏掉了，并且我娘跟她娘家人早就不来往了。喊他们也是白喊。

你娘不是有个是叔伯姊妹嫁到农家站的根仔么？婆婆提醒我

我想起来了，那位阿姨比七莲大几岁，七莲还带我去家吃过几次饭，那时七八年前的事了，不知他们现在还住不住在镇子里？屋在哪里？

七莲平时主一层的北面的房间，门关着，我也没有钥匙。我正在六神无主的时候，里面的手机铃声响起来。我一拍脑门，他妈的，我怎么这么蠢，早就该去她的房间翻手机了。一推门锁着，我使劲的撞，身体太单薄，纹丝不动，我四顾徘徊，想着找把斧头破门而入。

一抬电动车出现在大门口，车上跳下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，满脸焦虑，劈面就问，七莲呢？从早上到现在打了七八个电话都没回？

婆婆率认出她来，你是爱莲吧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