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黑神话悟空》第一章的小BOSS白衣秀士在登场时念了一首古语诗歌：

凤兮凤兮，何德之衰，往者不可谏，来者犹可追。

这句话出自《论语·微子》，原文如下

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：“凤兮凤兮！何德之衰？往者不可谏，来者犹可追。已而已而！今之从政者殆而！”孔子下，欲与之言。趋而辟之，不得与之言。

《史记·孔子世家》中对此也有记录，结合司马迁的叙述，上文的大意是说：孔子在楚国的时候，某天乘车出行，恰好对面走来一个楚国的狂人。对方一边走一边唱了这首歌。孔子下车想要和那个狂人说话，结果却遭到了对方的回避，沟通失败。

这首歌是什么意思呢？根据《史记集解》的解释，所谓凤凰就是指孔子，凤凰是高贵的鸟，非梧桐不栖，非竹实不食，而孔子也应该非圣君不见（现）。现在圣君没有出现，孔子却主动跑来，所以是德行有衰，换句话说其实是落魄了。

“往者不可谏，来者犹可追”后来成为了一句俗语，意思是过去的事情想要改变已经没可能了，将来的事情或许还可以抢救一下，意思大概等同于亡羊补牢或者回头是岸。

这里楚国的狂人（简称楚狂）其实是想劝说孔子，楚国的国君已经没什么希望了，还是别在这里精神内耗了，并且现在当政的人都是这个味，所以也不用去找别人了，赶紧放下功名归隐山林好了。

此后这个典故被多次引用。因为这里楚狂的思想很符合庄子的出世思想，因此自然被收录进了《庄子》书中：

孔子适楚，楚狂接舆游其门曰：“凤兮凤兮，何如德之衰也！来世不可待，往世不可追也。天下有道，圣人成焉；天下无道，圣人生焉。方今之时，仅免刑焉。福轻乎羽，莫之知载；祸重乎地，莫之知避。已乎已乎。临人以德！殆乎殆乎，画地而趋！迷阳迷阳，无伤吾行！吾行郤曲，无伤吾足。”

这里是将故事进行了引申，但也产生了一个错误，“接舆”并不是楚狂的名字，而是指他迎着孔子的车驾走过的动作。

司马相如的情诗《凤求凰》中也有一句写道：

凤兮凤兮归故乡，遨游四海求其凰。

不过此文跟论语中的故事关联不大，更可能单纯只是一句感叹罢了。

真正跟这个典故产生关联的，是三国时期的一位名人和一个成语。

有个成语名叫期期艾艾，意思是形容人说话口吃的样子。这里的“期期”指的是汉初的丞相张苍，而“艾艾”便是灭蜀的曹魏大将邓艾。

邓艾是个口吃，说话到自己时要说“臣邓艾如何如何”时，总是会说成“臣邓艾艾如何如何”。有一次他向司马昭汇报工作，司马昭故意逗他说：“你总是说艾艾，到底是有几个邓艾啊？”

这时候邓艾便引用了上面的典故说：

凤兮凤兮，故是一凤。

意思是说《论语》中这句话虽然说了两个凤字，但指的是一只凤凰，因此他说两个艾字，指也是一个邓艾。

这里还有一层隐含的意思，就像《史记集解》中说的那样，凤凰是有明主在位的时候才会出现，这里邓艾用凤凰来比喻自己，也就意味着将司马昭比成了明主，一语双关，用意妙极。

在电视剧《大明王朝1566》中，又引用了邓艾的这句话。嘉靖皇帝召徐阶问话，在提到浙江巡抚赵贞吉和浙直总督胡宗宪的时候说道：

前方有胡汝贞（胡宗宪字汝贞），后方有赵贞吉，他们的名字当中都有个贞字。贞者，不二也。对此东南二贞，你怎么看？

皇帝表面的意思是在问这两个人，深层的意思其实是在问他们背后分别代表的清流与严党，想问徐阶这个清流领袖，浙江现在已经闹成这个样子了，你们清流想要怎么样，难道想要彻底打垮严党吗？

徐阶当然不能在此时表露出自己想要倒严的态度，所以他不能贬低胡宗宪，但同时他又不能让自己的弟子赵贞吉落了下风。于是他答道：

孔子曰：“凤兮凤兮，终是一凤。”胡宗宪对大明对皇上是不二之贞，赵贞吉对大明对皇上也是不二之贞。

这里徐阶引用邓艾的话，前半句和邓艾类似，都是在吹捧领导是明主，后半句则稍有引申。邓艾的意思是两个凤字都是他邓艾一只凤凰，而徐阶的意思是两个名字里都有“贞”字的人，他们对皇上和对大明的忠心都是一样的。

这样一来，《黑神话悟空》就和《大明王朝1566》建立起了微妙的联系。

除此之外，著名诗人李白在《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》也引用了这个典故：

我本楚狂人，凤歌笑孔丘。

这里就是概括了楚国狂人唱凤兮歌的事迹。原文楚狂的意思更多是规劝孔子，但将其理解为嘲笑也是说得通的。